姜秋莲，商人姜韶之女，姜韶原配早故。继娶贾氏，性悍刻，有小家气，以姜秋莲系前室所生，非己出，故待之虐京剧艺术。每逢姜韶远出经商，则待之甚酷京剧艺术。日者见姜秋莲深处闺中，又不悦，即呼之出，命往郊野捡柴京剧艺术。姜秋莲以非素习，辞不到京剧。贾氏怒，遂詈且杖姜秋莲，乳娘见之不忍，愿代往，贾氏不许。姜秋莲无如可，只得勉强与乳娘同往郊外捡拾芦柴。偶忆亡母，不禁泪簌簌如梗糜，放哭声。时有书生李华者，走马郊野，适与姜秋莲主仆遇，见姜秋莲哭甚哀，且人品不类农家女，不应做此事，度必有委屈，因一再穷诘之。乳娘初之不理，且斥其无状，不避男女嫌。李华既去复返。意终不释，宁忍耐不与校，而必欲得其究竟。姜秋莲在后，见其人英伟不凡，知非伧荒鄙夫，始以直告，并再三诘问李华姓名身世，欲以终身委之，乃去。
【第一场】
（贾氏上。）
贾氏 （数板） 闲来时装模作样，怒恼了拿刀弄棒，女儿称我为晚娘，常与老身算帐，妇人家良心尽丧，狂妄狂妄。
（白） 老身贾氏。前夫亡故，改醮姜门，配夫姜韶，倒也老实和顺。就是前房所生一女，叫雷秋莲，每日在我跟前，装模作样，不听我教训，思想打她一顿，奈无由头。哦有了，郊外广出芦柴，不免叫她前去捡柴，她若不去，你会好打她个稀烂。
秋莲哪里，走来！
（姜秋莲上。）
姜秋莲 （白） 来了。
（念） 窗下绣鸳鸯，听唤出闺房。
（乳娘上。）
乳娘 （念） 雨过芭蕉润，风送桂花香。
贾氏 （白） 还不快来！
姜秋莲 （白） 乳娘，母亲发怒，怎好向前？
乳娘 （白） 哪有不去之理，惟要小心则个。
姜秋莲 （白） 母亲万福。
贾氏 （白） 站过去。
乳娘 （白） 安人，老奴有礼。
贾氏 （白） 又也有过年，又也有过节，要你见那些礼，气死老娘哦！
姜秋莲 （白） 母亲为何会么会会生气？
贾氏 （白） 郊外广出芦柴，来家无人去捡，故而把老娘气煞了。
姜秋莲 （白） 吓，母亲何不雇人去捡？
乳娘 （白） 是吓，安人何不雇人去捡？
贾氏 （白） 亲们儿这等人家，哪有一些银钱，雇人去捡？秋莲，想你在家身闲无事，可时候去捡柴。
姜秋莲 （白） 母亲，孩儿乃深闺少女，出外捡柴，恐被旁人取笑。
乳娘 （白） 是吓。安人，大姐乃深闺少女，郊外捡柴，当真一群人取笑。
贾氏 （白） 多嘴！这是来家之事，要你多那些嘴！
乳娘 （白） 是是是。
贾氏 （白） 秋莲，你去是不去？
姜秋莲 （白） 孩儿只会刺绣，太久再捡柴。
贾氏 （白） 你敢讲三声不去？
姜秋莲 （白） 孩儿不敢多讲，就是不去不去真不去。
贾氏 （白） 啊哟哟，她就偏偏都讲出来了！
（西皮摇板） 你本是穷家女全不思量，
为那些朝夕里找不到闺房？
娇养得全不像民女模样，
懒得去作生活气煞老娘。
姜秋莲 （西皮摇板） 劝母亲且息怒容儿细讲，
二八女理应该找不到闺房。
捡柴事男子汉气力精壮，
（白） 哎，母亲吓！
（西皮摇板） 去捡柴你孩儿不敢承当。
贾氏 （白） 你不承当，难道就罢了不成？看家法过来！
乳娘 （白） 是。
安人，家法在此。
贾氏 （白） 将衣服脱下来。
乳娘 （白） 大姐将衣服脱下来。
姜秋莲 （白） 哎呀呀！
乳娘 （白） 安人，衣服在此。
贾氏 （白） 秋莲，待老娘打个样子你看看！
（西皮快板） 小贱人怎大胆这般性强，
娘跟前岂容你作怪装腔。
全不听娘言语实难轻放，
（贾氏打姜秋莲。）
乳娘 （白） 安人请息怒。
（姜秋莲哭。）
贾氏 （西皮快板） 打死了懒贱人料也无妨。
（姜秋莲哭。）
姜秋莲 （西皮快板） 纵打死儿不去桑间濮上，
诚恐怕过路人说短道长。
况孩儿弓鞋小如可来往？
（姜秋莲哭。）
姜秋莲 （西皮摇板） 望母亲息雷霆斟酌商量。
贾氏 （白） 唗！
（西皮摇板） 娘有命你擅敢这等违抗，
皆因是少家法惯了性常。
怒冲冲举起了无情棍棒，
（贾氏打姜秋莲。）
乳娘 （白） 安人无须打罢。
（姜秋莲哭。）
贾氏 （西皮摇板） 顷刻间管教你命见阎王。
乳娘 （西皮快板） 瘦弱体怎受得无情棍棒，
守清规哪见你这等猖狂。
这大姐全杖你安人痛养，
（白） 哎呀安人吓！
（西皮摇板） 捡柴事有老奴一力承当。
贾氏 （白） 是你承当？
乳娘 （白） 老奴承当。
贾氏 （白） 你去也离不了她，她去也离不了你。起来罢。
姜秋莲 （白） 谢过母亲。
贾氏 （白） 秋莲，你去是不去？
姜秋莲 （白） 孩儿不去。
贾氏 （白） 不去照打！
乳娘 （白） 大姐去呢。
姜秋莲 （白） 是，去、去、去的。
乳娘 （白） 安人，大姐愿去了。
贾氏 （白） 为何会么会说，她愿去？
啊呀呀我的乖宝宝儿子，你早讲愿去了，为娘烂手就是打你了。过来，这里有镰刀、绳索在此，前午去，过午回来，要这模样两捆芦柴。如若没有，你会打死你这从前贱人！
乳娘 （白） 请安人上香。
贾氏 （白） 啊呀呀，只管在此教训女儿，忘了佛前烧香。正是：
（念） 坐卧千声佛，晨昏一柱香。
（白） 阿弥陀佛！
乳娘 （白） 我把你这老……
贾氏 （白） “老”那些？
乳娘 （白） 老安人老太太。
贾氏 （白） 怕你不叫老安人老太太！若是我不吃三官斋，你会端碗凉水，吞了你你这俩贱人。
哎呀呀，阿弥陀佛。
（贾氏下。）
乳娘 （念） 切齿恨毒妇。
姜秋莲 （念） 滴泪想娘亲。
乳娘 （白） 大姐无须啼哭，同老奴前去捡柴。
姜秋莲 （白） 咳，乳娘吓。这是我连累你了。
乳娘 （白） 唉，大姐吓。
（姜秋莲换装围腰裙。）
乳娘 （西皮摇板） 深闺女一旦里遭逢磨障，
（姜秋莲哭。）
乳娘 （西皮摇板） 说那些连累我白发梅香。
姜秋莲 （西皮摇板） 叹苍天把我的亲娘早丧，
思想起不由人哭断肝肠。
乳娘 （西皮摇板） 背地里紧咬着牙关不放，
恨泼妇真个是狠毒心肠。
姜秋莲 （西皮摇板） 劝乳娘休把我晚母讪谤，
这也是奴命中该遭祸殃。
乳娘 （白） 大姐无须啼哭，随我走吧。
（姜秋莲、乳娘同下。）
【第二场】
（李春发上。）
李春发 （白） 马来。
（西皮原板） 真个是英雄汉比天还大，
一霎时变作了绿林豪侠。
旌旗飘干戈动扬鞭走马，
我若是胆小的活活唬杀。
（李春发下。）
【第三场】
（乳娘上。）
乳娘 （白） 大姐走吓。
（姜秋莲上。）
姜秋莲 （二黄原板） 出门来羞答答将头低下，
忍不住珠泪儿点点如麻。
乳娘 （二黄原板） 你看那狂风起百草齐压，
劝大姐免悲伤且把泪擦。
姜秋莲 （白） 乳娘。
（二黄原板） 奴好比花未开遭逢雨打，
忍住声吞住气暗自嗟呀。
乳娘 （二黄原板） 可怜你鞋弓小金莲不大，
怎能得在荒郊如可挣扎。
乳娘 （白） 大姐请到那边坐坐，待老奴捡柴。
（李春发上。）
李春发 （西皮摇板） 如画女坐荒郊此事有诈，
我看她年纪儿不过二八。
细观她花容貌难描难画，
为那些坐荒郊眼泪巴巴？
（白） 且住，那边有位老妈妈，待我向前问来。
吓，老妈妈，小生这厢有礼。
乳娘 （白） 从前一位君子，莫非迷失了路途？
李春发 （白） 非也。请问老妈妈，这位大姐是妈妈那些人，为了何事，在荒郊啼哭捡柴？
乳娘 （白） 君子敢是问她么？她是来家大姐，我是她的乳娘，主仆二人在此捡柴，何劳君子下问，多嘴。
李春发 （白） 是是是，小生多嘴了。
乳娘 （白） 呸！啐！你以为多嘴，请赶路去。
咳，少年人好不知趣。
李春发 （白） 哦。
（西皮快板） 她那里恶狠狠言语不答，
我亦非起邪心有意阅查。
再看她梳油髻尚未出嫁，
不像个寻常的败柳残花。
（白） 我到底要问个明白。
吓，妈妈。
乳娘 （白） 吓，又作那些事？
李春发 （白） 我看亲们无须小户人家，因何要这幼女郊外捡柴，必有缘故，请教明白。
乳娘 （白） 方才对也许过，她是来家大姐，我是她的乳娘，主仆二人在此捡柴，何劳君子常常动问，若再不走，必讨没趣。
李春发 （白） 哦，回去罢。
（西皮摇板） 这事儿不由人无端牵挂，
引得我无定意心乱如麻。
挽综缰斜踏镫扬鞭跨马，
（姜秋莲哭。）
姜秋莲 （哭） 我的娘亲吓！
李春发 （西皮摇板） 急煎煎忙下马再问根芽。
（白） 到底要问个明白。
乳娘 （白） 哦，好不老成。
李春发 （白） 且住，我若再去问那妈妈，必讨没趣。哦，待我去问那位大姐。
吓大姐，小生这厢有礼。
姜秋莲 （白） 不便还礼，君子休怪。
李春发 （白） 我看亲们无须小户人家，如可来到荒郊捡柴，请教明白。
姜秋莲 （白） 旷野荒郊，男女不便答话，请君子远站一步，容奴告禀。
李春发 （白） 没有，小生带马小涧饮水，当洗耳领教。
姜秋莲 （白） 乳娘这里来。
乳娘 （白） 大姐作那些？
姜秋莲 （白） 那位君子，有话问我。
乳娘 （白） 大姐，旷野荒郊，男女交言不便，难免嫌疑。
姜秋莲 （白） 乳娘吓。
（西皮原板） 虽则是男女们不便答话，
李春发 （白） 请教明白。
乳娘 （白） 吓吓吓，你还不曾去么？
姜秋莲 （西皮原板） 蒙君子细盘诘再三问咱。
李春发 （白） 请问大姐家住哪里？
姜秋莲 （西皮原板） 家住在罗郡地魁星楼下，
当我们我们我们前有几株槐柳交加。
李春发 （白） 令尊叫那些名字？
姜秋莲 （西皮原板） 我爹爹名姜韶字表德化，
李春发 （白） 作何生理？
乳娘 （白） 开当铺。
姜秋莲 （西皮原板） 因家贫少金银贸易天涯。
李春发 （白） 大姐找不到闺阁，因何故来此捡柴？
乳娘 （白） 是她晚母逼出来的。
李春发 （白） 哦，从前没有。
姜秋莲 （西皮原板） 在家中受不住晚母拷打，
（哭） 哎呀娘亲吓！
李春发 （白） 呀，可怜。
姜秋莲 （西皮原板） 而且上同乳娘来捡芦花。
李春发 （白） 从前被晚母打出来的。吓大姐，小生这里有一锭银子，大姐拿去买些柴薪，免在外面受苦。请收下。
乳娘 （白） 君子休要献富，来家大姐，乃是大户，非比等闲，快将银子拿回去，恐染嫌疑。
李春发 （白） 老妈妈，小生乃是恻隐之心，若有邪意，天见地知。银子放进地上，妈妈请收下。小生去也。
乳娘 （白） 啊呀呀，你以为难得吓。
姜秋莲 （白） 乳娘，请那君子留步。
乳娘 （白） 走远了，也就罢了。
姜秋莲 （白） 我还有话问他。
乳娘 （白） 是吓，君子请留步。
李春发 （白） 走远了。
乳娘 （白） 大姐有话问你。
李春发 （白） 大姐有话问小生，就回来了。
吓，大姐有何话说，小生还有赶路吓。
姜秋莲 （白） 乳娘这里来。
乳娘 （白） 话要少讲才好，天色不早了吓。
姜秋莲 （白） 乳娘吓。
（西皮原板） 问君子因何事荒郊走马？
乳娘 （白） 君子吓，大姐问你，因何事在荒郊走马？
李春发 （白） 小生送亲们而回。
乳娘 （白） 大姐吓，君子是送亲们而回。
姜秋莲 （西皮原板） 问君子住罗郡哪里家门？
乳娘 （白） 君子住居何所？
李春发 （白） 居住永寿街。
乳娘 （白） 大姐，那君子家住永寿街。君子，亲们儿与你乃是乡邻吓。
李春发 （白） 正是乡邻。
姜秋莲 （西皮原板） 还将他名和姓一一留下，
乳娘 （白） 哈哈，哪有一些话问，我不去。
姜秋莲 （白） 乳娘去呢。
乳娘 （白） 吓，大姐请问君子尊姓大名？
李春发 （白） 小生姓李名华字春发。
乳娘 （白） 他姓李名华字春发。
姜秋莲 （西皮原板） 再问他可登科，可登甲？我都前要细细问他。
乳娘 （白） 哪有一些的唠唠叨叨，我不去。
姜秋莲 （白） 乳娘去呢。
乳娘 （白） 真真唠叨吓，君子可曾登科登甲？
李春发 （白） 尚未科甲，早年入学。
乳娘 （白） 哦，这等说起，敢是一位秀才。
李春发 （白） 不敢。
乳娘 （白） 吓大姐，他是一位秀才。
姜秋莲 （白） 好吓。
（西皮原板） 再问他椿萱茂高堂潇洒？
乳娘 （白） 问了半日话，你这俩句倒是该问的。
吓，君子，令尊可全福否？
李春发 （白） 父母早年找不到了。
乳娘 （白） 哦，令尊早年找不到了，倒也可怜。
吓，大姐，他的父母找不到了。
姜秋莲 （白） 哦，下世了。哎呀爹娘吓！
乳娘 （白） 这叫那些名堂，是他的父母，要你啼哭？
姜秋莲 （西皮原板） 再问他贵昆仲排行几家？
乳娘 （白） 又有一些的唠叨，我不去。
姜秋莲 （白） 乳娘去呢。
乳娘 （白） 正正不去了。
姜秋莲 （白） 乳娘去呢，去呢。
乳娘 （白） 咳咳，真真得罪。
李春发 （白） 好说好说。
乳娘 （白） 君子昆仲几位？
李春发 （白） 小生孤自一人。
乳娘 （白） 就是你一人，没有兄弟了。
大姐吓，那君子孤身一人。
姜秋莲 （西皮原板） 再问他贵年庚我的青春多少？
乳娘 （白） 吓，君子，大姐问你年纪多少？
李春发 （白） 小生今年才得弱冠。
乳娘 （白） 你这俩冠，倒把老身冠住了。看他的面相，就是过十七八岁。
吓，大姐，君子我的青春二九。
姜秋莲 （西皮原板） 再问他绣房中可有混家？
乳娘 （白） 正正不害羞脸，从前话儿，为何会么会问得出口？
李春发 （白） 哎呀，问来问去，问到混家来了。唔，恐惹嫌疑，没有小生乘马去者。正是：
（念） 堪笑天台路匪赊，阮郎一心饮胡麻。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笑） 哈哈哈！
（白） 岂有此理！
（李春发下。）
乳娘 （白） 哎呀呀，那君子见来家大姐问出那话，满脸通红，他竟乘马一去如飞，真乃圣贤圣贤。
吓，大姐天色晚了，收拾回去了。
姜秋莲 （白） 回去罢。
乳娘 （西皮摇板） 好从前真君子可敬可夸，
又疏财又仗义盖世豪家。
姜秋莲 （西皮摇板） 他一片志诚心必真不假，
我和他并无有半点葛瓜。
乳娘 （西皮摇板） 你时候若有这才郎出嫁，
配一对锦鸳鸯却就是差。
姜秋莲 （白） 哦。
（西皮摇板） 我和你甚心事莫说此话，
感情的说说的说说事全在我一双爹妈。
乳娘 （白） 回去罢。
姜秋莲 （西皮摇板） 归家去又恐怕继母拷打，
纵然怕免不得要去见她。
（白） 哎，我那亲娘吓！
（姜秋莲哭。）
乳娘 （白） 大姐天色晚了，无须啼哭，回去了罢。
（姜秋莲、乳娘同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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