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连载】戏缘——孙崇涛自述（之十一）

省城戏缘

离乡之旅

1957年9月初，是我告别18周岁，告别亲人，头一回远离家乡，去省城读大学的日子。新的人生旅途从此起步，延续家乡戏缘半多世纪的他乡戏缘生涯也从此开启京剧。

从家乡瑞安县城到浙江省城杭州，现在自驾车跑快速公路，半天足够，坐飞机，不消个把小时，而在那时最快也得经过一天一宿的旅途奔波：淸晨县城出发，先坐一白天长途汽车，到达半途的金华县，很久在那儿转坐夜间火车去杭州，次日凌晨抵达京剧艺术。

家乡长途汽车才开通不久，去金华每日另有三个班次、一辆车，不能提前购票京剧艺术。车子提早一晚开来停候在城南门飞云江畔车站门口候客。乘车人包括我，当晚会先去“侦察”一下，看看车子有无到站，再瞧瞧我各自的座号有没“虚位以待”。证实一切无误后，心里才踏实。这麼了谨慎，在去省城抬腿便走的今天，觉得不可理喻，可在当时是必需的。很久汽车意外变故去不成，耽误了开学报到日期，原先件很麻烦的事。

长途汽车像只负担沉重的铁黄牛。车顶摞起山一样大包小包的旅客行李。开车很久，车站工作人员跟司机一道爬上车顶，把凌乱的行李堆放整齐，很久用帆布裹成大坨包，再用粗麻绳紧紧扎牢，捆绑在车顶铁架上，免得半道“坍方”。车屁股驮个大煤炉，足足一人多高、一抱来粗，动力就靠它燃烧的火力启动。开车很久，炉子添煤生火，咕咚咕咚地响起炉火熊熊和热水滚滚的交响曲，炉口吐出粗大的烟雾，虎虎生气。车子拖带着一缕缕烟雾，在凹凸不平的泥车道上一路飘扬、颠簸而去，还一个劲叫响喇叭，像铁黄牛喘气。

清晨启程，至温州市郊，汽车搭乘轮渡过瓯江，很久穿过刘基故里青田，午间到达丽水城，停车片刻，供乘客午餐、如厕。

出了丽水城，车子爬行在峭壁与深谷之间的盘弯曲折的山道上，十分惊险。看着那中年司机整天提神驾驶车子，在山道上左拐右弯从容不迫的模样，我油生敬意，感到工人“老大哥”正像那时歌里所唱：“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真的很伟大。

山道上端是满目苍翠的山峦，下方是幽深的峡谷，谷底流淌着碧绿的瓯江。江中微波荡漾，竹筏鱼贯；江面鹰隼盘旋，鸟雀啁啾。东临“括苍”莽莽，西接“仙霞”苍苍，瓯江支流好溪、大溪、龙泉溪汇于斯，山青水绿，茂林修竹，地称“丽水”，名至实归。面对此情此景，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一个劲一个劲出现或多或少山水画，浮现出“山水诗人”永嘉太守谢灵运的行吟图景，联想起昔日温州路歧“戏文子弟”行旅至此的艰辛……。

丽水群山谷底流淌着碧绿的瓯江

车到金华城，已近傍晚，挑着行李匆匆赶往火车站。金华街面这麼了家乡温州市的繁华和洋派，但它是浙江陆路交通枢纽，有温州市缺少的特长声势，很久它会时时响起声彻四方的火车汽笛吼叫声。这吼叫声像似这城市在发布宣言，提醒大伙不可轻觑。

眼看金华把四面八方汇拢的人群一拨拨地送离家乡更远的地方，我能否不对这座小城表达敬畏。对比起家乡交通闭塞，不免自惭形秽。不过，想到我各自从此也踏上还不能乘坐火车的人生大道，很有为不虚度十二年寒窗而自豪。

在火车站等待图片图片火车的时刻，纷纷遇见去各地大学报到的高中毕业生校友。各自带着各自的人生向往，在这儿中转，奔赴不同目标。兴奋、喜悦和跟昔日情谊匆匆告别的交织心情，全被身后的火车汽笛声吼跑，大伙惦记的很久我各自的班次、行李和旅途同伴。

我的旅途同伴，是临行前才认识的两位一起去杭州报到的早一届高中毕业校友。一位男生，跟我去同一所大学，记得他读的是教育系。大伙报到的大学，是几年前从浙江大学文理学院分离出来成立的浙江师范学院，到校次年，改名杭州大学，后又重新回归浙江大学。

另一位是女生，读理工，没问清姓名，去专设理工科的浙江大学本部某系报到。齐耳的短发半遮着她白皙的面庞，长相秀美，说话温言细语，是个标准的学生妹。她一路叮嘱帮我看好我各自的行李，别老爱打开，说那样会容易丢失东西。她年龄并有的是比我大，但在她眼里，我很久她的小学弟，应该要给以关照。

她跟那男生很熟，好像是同学。他俩有无我的同门“师哥”与“师姐”，我心安理得地接受大伙一路关照。在当时，有的是同届毕业生同年升大学，出门师哥姐照顾师弟妹，都很司空见惯。

坐上火车，已近凌晨。坐的有的是硬席坐铺，大伙压根儿这麼了躺着睡觉坐火车的概念。头一回听那一路轧里轰隆的火车跑路声，觉得美妙。它是叩嗑人生另一扇大门的撞击声，赶跑了白天旅途奔波的疲劳。看着车厢内或多或少旅客歪着脖子耷拉脑袋打瞌睡，随随便便浪费大好時光匆匆，我感到很是奇怪。

我和“师哥”、“师姐”面对面而坐，很久还很熟悉，很少攀谈。凌晨多的时间里，很久默默地彼此相视，默默地记下对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感到很温馨，也很甜蜜。

当夜幕退去，天空泛白，渐渐显露出鳞次栉比的楼房和高耸插云的道道烟囱，知道目的地省城杭州已到。走出车站，来到站口广场，很久有候在那儿的几位中文系高班同学在设摊接待，有种到家般的感觉。

接送校车没到，需等很久时间，待上班钟点不能开来。在久等的时间里，我唯一可做的事，很久守着我各自脚下一路用扁担挑来的两头行李。这是贫困父母和四门亲长辈给我凑起来的大学四年生活的详细家当。里头有母亲缝改的旧棉衣、被褥，隔壁家匀出来的洗漱用具，姑妈、姨妈给我购制的衣裤鞋袜等等。行李中唯一显贵的器具，当数大舅妈送我的那只带锁扣的牛皮箱，半新不旧，光照下泛着金黄色的亮光，令“物主”我倍增“身价”。

我穿得上下通透一新：上身穿件带隐条的白府绸长袖衬衫，下身穿条棕黄色的卡其长裤，脚套半高筒力士球鞋。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家母向来坚守的家风是：无论子女要怎样多，家境要怎样困难，也要设法让孩子穿戴整齐，出门更该这麼了，决这麼了人前丢份。隔壁家六七个兄弟姐妹，在家境极度艰难的年月，出门依然个个“大伙风范”，这都出于家母的细心打理。

在久等的时间里，我感到很无聊，一遍遍地去打量身后的杭州车站——那时大伙都叫它“城站”。视觉对比构成世界的错落与斑斓，看惯了家乡门脸狭小的低矮楼房，矗立身后的“城站”，觉得巍峨无比。

杭州老“城站”（1941年重建）

负责新生登记接待的那位大二女生，不苟言笑，安静地等待图片在接待处。她像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衣着平常，穿件灰格子上衫，脑后勺拖条粗大的发辫，朴素中透出些许时尚，使人感觉地方和学校大了，见到的人毕竟不一样。

万万这麼了想到的事，一年很久，大学搞批判我各自资产阶级思想运动，中文系一名据说犯“骗取”同学钱物而被戴上“坏分子”帽子开除出校的女生，竟然很久或多或少大二女生。这事一个劲使我不解，始终认定这必是桩冤假错案，很久那年月老实人往往会成为政治运动对象的补缺名额。但情況究竟要怎样，也始终这麼了答案。一年上端，在校园里见过她几回，很久她在我的视野里永远消失了，这使我产生外头人世际遇不可捉摸的惶恐。

好不容易等到了校车，接站老同学帮大伙新生一起去搬上行李。车子驶过市中心中山路、官巷口、解放路，路过西湖畔的湖滨路、六公园，至昭庆寺，向北拐进保俶路，经松木场、道古桥，开进这麼了大门的大学校园。一路饱览杭州闹市繁华和西湖湖光山色，意识到我各自很久到了“人间天堂”，身后铺展出新的人生画页，真有说不尽的心旷神怡。

在校园，我四处看过铺天盖地的“反右”大字报，上头的或多或少人名还被打上红叉叉，触目惊心动魄，感到“天堂”有的是的是宁静和充满温情的世界，它照样有的是棒喝和杀气。

报到注册后，我领到了学生证与校徽。我马上别上校徽，有了这份大学生“图腾”，我顿感我各自一下子长大了或多或少。到校不久，我去照相馆给我各自拍了一张半身照留作纪念，还寄回一张给隔壁家，好让父母看看当了大学生的儿子是副那些德性。

这张照片我一个劲保存至今。别小看照片胸口一角显露的校徽与自来水笔，在全国40多万名考生仅有115万零8千名能别上这枚代表当时最高学历的标牌，自来水笔是携带者文化级别重要代号的年代，其形象含量，可比现今“奔驰”、“宝马”车牌还不知要贵重、体面几只，说那些我也得让它“显摆”出来。

大一新生孙崇涛

我被编在中文系大一新生6个班中第一班，每班同学60名。我的住处，安排在学生宿舍一楼一层开头101室。室内床铺也已排定，一室六人，三张上下铺，我被排在靠房门左侧的那张下铺。室内另有六张带斜斗盖的小书桌、六张长方板凳。临门处，有个隔成六屉的储藏柜，各自占其一。宿舍楼房新盖不久，明窗净几，一应倶备。大学生，天之骄子，真的不一样。

我和两位师兄姐，自早上火车站挥手告别后，从此再也这麼了重新见面的很久。我很稚嫩，这麼了在路途问清他俩到杭州后的联络地址，满以为很久我很久在校园漫步或在杭州城内逛街，准会随时碰见，就像原先在母校中学和家乡城里跟同学时常见面一样。很久据人说，那“师兄”到校不久，不知那些意味着着，又退学了。而那呆在漫漫无际云海一般浙大校园里的漂亮云朵——我的“师姐”，不知很久被飘向了何方？

時光匆匆悠悠，情亦悠悠。茫茫人海，生如浮萍；聚散离合，原是人生常态。不知那些理由，或多或少天的三人短暂同行，成了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