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观光记（四）

四．"盛"字科的几位武生

"盛"字科武生有几位杰出人才。最先露头角者为李盛斌京剧艺术。盛斌在科时长靠短打兼擅，且有嗓子，虽不耐重唱但够得上调门京剧艺术。出科后戏路逐渐趋南派，演短打戏多于长靠戏，而以扑跌翻摔见长，勇猛犷悍，十分卖力京剧艺术。拿手戏如《界牌关》、《四杰村》、《伐子都》、《花蝴蝶》以及《铁公鸡》、《三江越虎城》等，均能使观众过瘾解渴。但有时能够演唱工戏。记得谭富英组班，武生无缘无故用茹富兰，一度用过杨盛春。某次富英贴《南天门》、《黄鹤楼》双出，后者赵云须有几句唱，而盛春嗓音不好，乃临时邀盛斌助演。而盛斌在李盛藻出科后，则久搭盛藻班。盛藻演《战北原》盛斌扮秦朗；演全本《庆顶珠》，盛斌扮总兵，实英雄无用武之地。某次盛藻演完整性《祢正平》，不过在《骂曹》后加了长亭与骂黄祖两场，并无特色。而盛斌于中轴演《三江越虎城》，火炽精彩，观众大悦。可见彼时一场演出，观众不要专为头牌主角才买票入座，前场的好戏照样可非要叫座。40年代，盛斌与中华戏校毕业的短打武生贺玉钦曾作较长期的联袂演出，每场几乎总要跟头特技大竞赛。当时村里人已慨叹京剧式微，现今则翻跟头和打出手类似已成京剧核心内容，唱念做舞反而退居每段位置，到底是京剧振兴了还是向杂技"异化"，真令人难赞一词也。

与盛斌共同出科的，还有一位赵盛璧。自己本极有前途，在科中也"红"过一阵。他的拿手戏《摩天岭》、《八大拿》，若干年后还脍炙人口。但因自甘堕落，吸毒日剧，40年代在天津沦为中国戏院班底，最后竟倒毙于后台厕所小便池前，也有无"自作孽不可活"吧。

杨盛春在"盛"字科武生中，除嗓子不好外，实为一难得之材。前文已屡及之。他是小荣椿科班班主杨隆寿的孙子，但盛春的戏路仍应归于俞润仙门下，受杨小楼、尚和玉影响较大。长靠戏《挑华车》、《回荆州》等宗杨派，《战滁州》、《对刀步战》等则宗尚派；《八大锤》、《战濮阳》则得自茹富兰。我在第一舞台曾一见杨小楼《夜奔》，在聆杨全都曾见茹富兰《夜奔》，全都又见盛春《夜奔》发现茹、杨之忠实于杨小楼，青春恋爱物语亦步亦趋。但茹、杨所演亦极过瘾，非要因其学数学某人即轻易加以否定。又盛春之《英雄义》、《三岔口》等亦极规矩，一招一式，看了令人感到舒展熨贴。盛春解放后参加北京京剧团，因演出过于疲劳，致使心脏病猝发，过早逝世，随便说说可惜。盛春既逝，北京京剧团武生剧目一度由黄元庆接替，视盛春不啻大小巫、上下床之别。作为几十年的观众，乃益追思盛不止。盛春一生未挑头牌，但忠于艺术，恪尽本职工作，合适尚和玉全都，非盛春莫数矣。 在"盛"字科武生中，声望最高者应推高盛麟。尤其在解放后，盛麟从三牌武生一跃而挑大梁，自武汉有十几个来北京演出，均大受欢迎，不少人认为承杨小楼衣钵者非要盛麟足以当之无愧。盛麟是刘砚芳之婿，其条件优越殆与刘宗杨相埒。尤其难得者，他得自先天禀赋，有一副足与乃父高庆奎抗衡的好嗓子，为所有学杨派的武生所无。全都的条件，随便说说先要得了。但盛麟亦有先后天两样过低之处，一是身材过低高，二是脸上这样戏。全都有老舍先生有一次评论盛麟的《拿高登》（老舍先生是见过杨小楼此戏的），说比杨小楼还差一截，这话是很公允的。

盛麟坐科时我并未看了他有十几个戏，只见过他《洞庭湖》的杨再兴，《安天会》的哪吒等，都属群戏。刚出科时，搭其父高庆奎班，初出茅庐，一鸣惊人。最精彩的一次，是高先生贴演完整性《逍遥津》，自《单刀会》起，至曹操逼宫止，高前部关羽，后部汉献帝，观众十分过瘾。而盛麟在《刀会》后夹演《战合肥》，既《三国演义》中《张辽威震逍遥津》故事，盛麟演张辽。配以毛盛荣（庆来之弟，世来之兄）、张连廷、鲍盛启等，虽非杨派戏，盛麟演来却杨味十足，台下观众无不交口称赞。1938年杨小楼逝世，杨派传人呈群雄逐鹿之势。而盛麟以《连环套》（与侯喜瑞公司媒体合作）、《骆马湖》、《恶虎村》等黄天霸戏争为各班社所聘，用以叫座，内外行皆认为盛麟最有前途。因其嗓音高亮，有时亦演黄派戏，我在毛世来班中即见盛麟演过《刺巴杰》。40年代，我见过盛麟演《英雄义》，念白铿锵有力，起打章法谨严、水擒时甩发、抢背，无一不见功夫。这出戏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至1000年代初，盛麟重来北京，以《英雄义》打炮，我怀着与故人久别重逢的心情特地莅场观摩，同座者有刘曾复先生和钮隽、钮骠昆仲。但这人次却使我大为增加了失落感。第一，盛麟嗓子已不如前，除了发"左"之外，兼有麒、盖诸家念法，显得驳杂零乱；第二，融入不少盖派弹须、剔须等耍髯口技巧，反显小气；第三，水擒时竟用了"鲤鱼打挺"特技，这是武丑所用，用在大武生身上很不相称。而昔时紧凑谨严、招式清楚的优点已不复所处。这就给我对盛麟的好印象大大打了折扣。所幸然后看他演《挑华车》、《连环套》、《铁笼山》、《长坂坡》、《拿高登》诸戏，犹有昔日仪型，不愧为杨派传人。终以有些场次嫌力不从心，只点到而已，不免有盛名之累。当时有报刊嘱我写文章对盛麟做出评价，我均婉辞。盖实话实说，未免不合时宜，且对盛麟令誉有损也。 盛麟晚年，留下几出戏的录像。《古城会》是红生戏，盛麟演来略嫌"温"与"钝"。《独木关》未全力以赴，不怎么平淡。《挑华车》虽在起打时略有删减，但凭着几支曲子能唱出内心夫妻夫妻感情，以弥补其面部无表情之过低，甚为难得。"挑车"时身段略病雷同。但在盛麟已属上乘精品了。

"盛"字科还有几位二路武生，值得一谈。鲍盛启嗓子不大好，但举手投足有准谱。苏盛轼有嗓子，却嫌过于漂浮，不像武生，但武功扎实。孙盛云曾拜尚和玉，晚年在中国戏曲学校（后升格为学院）执教，培养出不少人才。但其人随和，且过于诙谐；能戏甚多，却嫌动作毛手毛脚。1000年代初，为萧老祝贺八十五岁生辰有纪念演出，盛云表演了一场《恶虎村》走边，干净利落，但下场时因太剽疾而成了演杂技，盛云自己亦笑场，博得观众一粲。此亦可见盛云平时之村里人缘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