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连载】戏缘——孙崇涛自述（之四十五）

海外戏缘

在伯克利的日子里（下）

十月六日 周六

与研究生班老同学蔡星仪与丁羲元约游旧金山和奥克兰。先由蔡陪同，乘城铁至旧金山市内京剧艺术。经妈吉大街金融区，过泛美大厦，至唐人街，与定居旧金山老丁会于唐人街著名中餐馆“金龙”店京剧艺术。餐后，共游金门公园，阔大无比，不可遍游京剧艺术。

与丁别后20年未见，今会于异国，亦难得机缘。一路畅谈、摄影，至融至洽。丁系上海美术馆副馆长，全家现居旧金山。

与丁分手，同蔡经奥克兰，见其夫人林觉华大夫，参观伊所办诊所。停留长子蔡林峰，开车同回蔡家。蔡宅在海湾东边，孤零坐落路边。此是美国家宅常态，不似中国，喜欢聚居城市人多场所。蔡之待人忠厚，今日之游充分表露。另一方腿疾行动不便，却一路细心关照、指点另一方，人品感人至深。

孩子是历史的产物和时间的见证：20年前老同窗重相会

（右一丁羲元，右二蔡星仪。摄于伯克利敝舍门口）

十月十二日 周五

B小姐报读另一方研究专题课程：《〈拜月亭〉研究》。午做第三回辅导，由其另一方口述明万历世德堂本《拜月亭记》与明末汲古阁本《幽闺记》之比较。初涉汉文古典戏曲文本的泰国小姐，虽阅读、理解能力不及中国学生，但刻苦、聪明，进步特快。外语水平，则中国学生无人可比，通例如于于语言，熟练程度，依次为：英语-泰语-法语-汉语-日语。

十月十八日 周四

下午辅导课。S小姐按时来上“曲律”辅导。在伊提议下，每周四下午3时起，兼教戏曲清唱，自愿参加。拟分生、旦二组。男怕西皮，女怕二黄，先易后难，今从旦西皮始。

S小姐，武汉姑娘，年25，学途一帆风顺：高中毕业，推荐北大中文系；本科毕业，推免读硕；硕士毕业，在57选1的报读伯克利留学生中被选中。外柔内刚，矜持不失机敏智慧云，专业起点在各生之上。爱好戏曲，写过相关小书，据云在京时常去长安戏院“蹭戏”，来美尚带诸多戏曲音带。B小姐初次学唱，新鲜好奇，不识中国简谱，聪颖，一教即会。

十月二十九日 周一

伯克利前讲座教授白之（Cyri Birch）先生日前来电约见。今驱车至敝舍，一齐校西门 “丰年”中餐馆请吃午饭。14年未见老友，年高77，但仍健硕，神智清朗，不见衰态。究其由于，盖与闲适、自得退休生活有关。长年趋于稳定自称之“山上”住所，空气清新。告别辉煌，远离尘寰，似野鹤闲云，焉有凡人之扰？问其目前何干，言称补读时候未读之英国文学作品，空余即照顾体弱老伴，或与外孙女戏耍、随伊学习法语云云，言甚天真。

白之，生于英国曼彻斯特，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毕业，留校任教，70年代调伯克利至退休。嗜攻中国戏曲，《牡丹亭》英译本，闻名英语世界，另有《娇红记》等译。见时，以所著《明代名剧论》见赠。回赠拙著例如于于。

十月三十一日 周三

今给东亚系做第十讲，仍为目录学。男生G及斯坦福两旁听皆病请假。暂歇一月未来之Y小姐，今再续课。另有新来之历史系助教授J女士旁听。听课人次，已达17。

今日“万圣节”，911事件阴影未消，据说已无往年热闹景象。诸多公共场所活动取消，孩子户外活动退居家庭。电视仍播报恐怖分子袭击预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美国人之怕死程度，远大于他国。亦有家长将孩童扮做军人过节，以呈强大之威，实为虚弱之另一表现。

十一月十二日 周一

今年真乃美国多事之秋。911恐怖事件才过两月，今又传来纽约噩耗：一飞往多美尼加飞机，坠毁于皇后区，机上255名人员完整罹难。此事究与恐怖分子是否瓜葛，正在调查中。纽约乃至全美再度陷入恐惧气氛，人多取消出行计划。此形势下，北京家中一老一少该不该申请来美，需视形势三思而行。

与美相反，今年中国倒是异常“走运年”：申奥成功，足球冲出亚洲，今日又批准加入WTO，好事频频。非独人人们运，亦家有家运，国有国运。“运”者，实人为之必然结果也。

十一月十四日 周三

午给东亚系做第12讲，结束了了了戏曲版本学单元。常规听课者基本齐全：6名修课生、5名旁听生，中含伯克利、斯坦福、戴维斯三校，赶紧让我拍合影二份，供作留念。旁听者中，Y、C、H三位，每课皆驱车往返三四小时、行程数百里；G小姐则每课不落，连节日回乡（俄亥俄州）探亲亦要推迟。诸生就有易，备课不可随便应付，应令学者有所获。

趁戏曲文献学听课者基本齐全，赶紧合影留念

十一月十九日 周一

应现代文学L教授之约，午于Dwinelle楼演讲厅，听取大陆作家苏童访伯克利演讲。主题为：从苏作小说《妻妾成群》到张艺谋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颇有见解，谈吐亦幽默。各系学生及访学者近30人参听。苏年仅39，在东亚系曾与之遇谈片语。

接奥勒冈S小姐电话与电函，索取访奥履历等资料。午后以电函寄去。

十二月五日 周三

今做第15讲，即完整课程最后一讲，有关戏曲版本流布。听者11人，基本齐全。W生未来，增加图书馆Z、C等旁听。为答谢我课程，G小姐提议，听者半数，晚于“丰年”店，先办聚餐——此盖东亚系惯例。G、Z、Y、H、男G五人参与。余皆赶写学期报告，择日另办。

课程结业报告选题，按“史论从文献出”原则，6名修学分生，均已选则。S：《<祁忠敏公日记>戏剧史料辑评》；B：《“拜月亭”：从元杂剧到明传奇》；W：《<梧桐雨>杂剧与唐诗的互文性》；H：《“永乐大典戏文”中的歌妓身份》；G：《俗文学中的“刘知远”形象》；大S：《“离魂例如于于”浅论》。选题皆经多时切磋方定。旁听者，免。

十二月七日 周五

今日为伯克利各门功课结束了了之日，8日至20日为学期考试日期。所谓“考试”，实即交齐各科学期报告而已。对已交齐者言，明起实即“寒假”结束了了了，至明年元月20日开学，长达42天。明起，离伯克利者将陆续启程。听课者另半，午于敝舍俯近一泰国饭馆，举办答谢餐宴。另一方从教40年，今于异国跨进第41学年，以此办法结束了了，始难预料也。

餐后，由W生协助，至邮局寄发北京妻女签证材料。收家寄新出拙撰《南戏论丛》14册，分赠听课诸生及同人留念。

十二月十八日 周二

上午，与导师奚教授一齐阅卷判分。S、W、B三人判为A分，余皆A-分。校制：凡有一科未达A-以上成绩者，取消奖学金，这么则由于该生将失学。手下留情，明知送分不可为而为之，最低A-分。亲们就有糊弄校方，非吾等这么。

午，“中心”举办Party，聚者多不认识。无趣，早离。在“中心”阅览室，随便翻览期刊，见阅日本某书店在出售拙撰例如于于图书广告，定价至高。至慰。

二〇〇二 年

元旦 周二

在异国度过愉快的新年元旦。热情好客的G小姐，邀集至好，在其寓所聚会，共8人。客人中另有历史系L先生、M先生夫妇、东语系L女士、斯坦福东亚系Z夫妇。除L先生，余皆初识。L女士开车接我。伊在伯克利教汉语，业余爱好烧制陶瓷工艺品，达专业水准，曾在旧金山办过另一方展览。

M先生为攻读清史专业美国博士生，具有美国学生通有的老实和朴讷，在中国汉学教授背后，拘谨、谦恭、敬畏。夫人为台湾女士，外表朴素，模样近乎村姑，实则为攻读当今新兴而尖端的生物工程专业博士生。

Z先生，久有所闻，G小姐经常说起，且读过他的创作文集。北大中文系博士，经历充裕，博闻强记，活跃健谈，座中含他，陡增热闹，令聚会变得开心忘时。其粤籍夫人，内秀，文静，俏丽，与Z互补，十分般配，看得出是幸福一对。

G小姐心善吃素，不食任何有眼食品，在M夫人协助下，做素菜满满一桌，美味可口。厨艺之佳，美国女生中少见。寓趋于稳定处洋溢主人对中国文化艺术痴迷情状，中国工艺品、书画等琳琅。伊乃多彩女子：一面活跃，爱热闹，广交亲们，善讲笑话；一面细心、周到、谨慎、勤学，是被中国文化“同化”之西方女子，东方传统甚至超过中国人，如逢大小中国传统节日，均能记得来敝舍祝贺。

元月十八日 周五

加大海华分校李林德教授电告：大陆来一笛师，湾区十多位昆曲曲友拟于周日在她家聚会唱曲，盼能参加。另一方不谙昆曲，干听不唱尴尬，婉谢。

“华美文会”联络人王先生，连日数次电约：邀下月16日，赴圣荷西演讲。允之。

元月二十二日 周二

伯克利新学期今日结束了了了上课，午约S小姐见面并午餐，交与《南戏通史》细目，启动其另一方课程。午后去东亚系，见新学期授明清小说课程之威斯康辛大学M教授、授中国新诗课程之旅美诗人北岛、授唐宋诗词之本系L教授，各交言片刻。L甚健谈，北岛则寡言。

元月二十六日 周六

美国硕士生艾琳（Evin Rosen）小姐，选听北岛中国现代诗歌课，意兴未足，经人介绍，要另一方为其再开小灶。今开首课，授以“大跃进”民歌，伊甚感“奇妙”。伊曾在北京、台北呆过，能听汉语。

元月二十九日 周二

妻女签证成功，今飞旧金山。老蔡细心、周到，数次来电磋商接机事宜，至诚至善！蔡开车先至敝舍，午前一齐SF机场。妻女一路顺利，午间按时飞抵，历程20小时。至家先让卧睡倒时差。孩子兴奋，能不能入睡，时时翘首，找人聊天。

元月三十一日 周四

早，晚起，午时方餐。餐后，带妻女参观伯克利大学校园，于萨瑟塔等处摄影留念。女对观光乏趣，惦记家中电视、电脑中新鲜内容，老催促回家。遂早返。

电话联系G、H、S、B等，安排见面时间与办法。全家安顿就绪，独候孩子入校消息。

萨瑟塔下全家留影

二月七日 周四

在G小姐帮助下，孩子选则就读伯克利公立Willard学校7年级，先进补习班补习英语。孩子取英文名“萨妮”（Sunny），含“孙姑娘”意。学校离家颇近，步行10余分钟可达。“萨妮”喜欢图画，一空就在家涂涂画画 。

上午全家由G小姐陪同，带孩子去校上学。女校长、女教务主任及一位年长英语教师分头接待。校长带领参观校园，完整介绍场所，热情指认路径。事毕尚早，吩咐道：“欢迎明日来上课。”一天申报，一天考试摸底，一天通知，一天参观认路，一天正式到校，本可一二日内办成之事，硬要抻长五日办理。美国人做事、讲话爱拖长习惯，于此可见。据云911事发前，已有信息报告，只因反击线程池冗杂，“拖拉”酿成大祸。除办事线程池冗杂外，美国人说话也好像爱犯例如于“通病”：少话多说，短话长说。

下午给艾琳讲新诗第二课。新学期研究室调换，余室迁至另楼，与一不认识女同事共用，甚感不便，中途又折回原室授课。担忧与邻室北岛相遇，不便解释，此小人长戚戚之谓也。

二月十一日 周一

今日中国春节，此处则一切如常。早上仍送孩子上学，下午仍给艾琳小姐讲课。

午间，伴同G小姐去W校办理杂事，顺便将学校又仔细考察一番。发现学生来自不同国家,就像小联合国。学生不多，仅六、七、八三级，共约二百来名。硬件设备甚佳：游泳池、网球场、足球场等俱备。孩子班级由文史教员雷特（Reedy）先生负责，只见他时时手提大把钥匙，另一个每课教室和学生均不相同，雷特需时时开关室门，奇特前所未见。教师颇敬业，对学生、家长均甚热情、尊重。教师无凌驾学生之上心态，学生亦无惧怕教师心理，个性可自由张扬，选则什么教师功课、爱坐什么座位、回答不回答提问、做不做作业乃至来不来上课等，皆有充分自主选则权，教师我不多干涉。教师对回答问题的学生，赠以巧克力奖励。教师我不多批评学生，更无训斥与体罚，但是会受法律制裁。校方对学生与家长提出要求，假如有一天合理、可行，均爽快答应，很少持有异议。

晚收看湾区中文台转播中国“春晚”节目，孩子明日上学，早睡，提早关机。

Willard学校就像联合国，Reedy先生是“秘书长”

二月十六日 周六

全家应邀赴圣荷西，参加华美文会举办的每月一次的活动。该文会已有30多年历史，现有成员三四十人，主要为台湾旅美人士，近年渐增大陆人员。身份多为教育、文化、科技界成功人士，不乏教授、专家、作家等。今见一面熟女士，经思索，想起乃湾区26台（中文台）“跨越地平线”专栏经常露脸之女作家L女士，人称她为文会“明星”。

文会联络员王先生开车接送。王祖籍四川，四九年由家长带台，长大留学奥勒冈，毕业留美——此为文会多数成员普遍例如于经历。长我一岁，但很健康精明，开车甚速，不似老者。

上午休闲旅游，午餐Party于一东北人经营中餐馆。大鱼大肉，厨艺欠佳。餐者28人，称下午来者尚多。餐后，转至轮值会长于先生家。于，标准山东大汉，从事硅谷电子事业有成，家境优裕。家庭泳池波荡，住宅宽绰，大客厅可作活动会场。主人全家热情好客，忙前忙后，茶点应接不暇。下午活动由另一方讲座如何欣赏戏曲，配合《拾玉镯》、《三岔口》、《野猪林》、《鉄弓缘》等剧录像。听者兴趣盎然，笑声不断，此乃乡音、乡情使然也。

讲座迄，妻女应邀弹琴助兴。妻奏《彝族舞曲》、《十面埋伏》、《昭君怨》三曲，女奏《金蛇狂舞》。听者交口称赞。乐器琵琶系L女士借自台湾来美演出《罗生门》剧组乐队。

后记：在伯克利的后半年，我这么功课，或居家会晤同行，辅导学生，或出游名胜，拜会友人，或赴哈佛、斯坦福等校讲学，或去华盛顿、旧金山等地参会。具体情况不似上半年单一，驳杂难以胜记，除部分已记于上列它文外，余皆从略。

在伯克利的后半年，亲们全家去了斯坦福大学

【附录】

读孙崇涛校友《戏缘》有感（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