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絮缤纷之《五花洞》 -菊圃掇英-曲海泛舟-戏曲艺术

《五花洞》是当年家喻户晓之剧。剧情神话离奇，而降妖除邪，亦寓安定民生之意。剧本远出于春台班胡喜禄，张喜子、王长寿之手，系据西秦腔《武大搬场》及《混元盒》中之五毒作祟编制而成。《武大搬场》即武大郎搬家，出场念；“身量矮小，年头荒旱日子过不了，去到阳谷县，来把兄弟找，兄弟找。”的数板，已挈全剧之纲。然《搬场》剧中，并无五毒幻化武大夫妇，混淆真假，始诉丁知县吴大炮，继诉于包拯及天师降妖事。只演潘金莲淫荡成性，雇驴赶程，暗慕驴夫年轻貌俊，趁武大买馍之际，谋与驴夫私奔，被宋江劫于途中，惩驴夫而还金莲于武大，虽属闹剧，色情较浓。改编之《五花洞》删此情节，撷取《混元盒》中之蜈蚣、壁虎，蝎子，蛤蟆，红蟒变化人形，以假乱真，最后武打除妖结穴，滑稽梯突，文武俱全。剧幅不大，而各行荟萃，互展所长。剧以老生饰张天师，武生饰大法官及蜈蚣精，旦饰真假潘金莲，武旦饰红蟒，文净饰包拯，武净饰壁虎、蝎子，文丑饰真假武大，武丑饰蛤蟆(武净亦可兼演)。
头场“摆船”，“撒围幕”，天师端坐船头，翼待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宿。背后矗立大法官，两旁分列十二个小法官。天师唱锁呐二黄，在[锦帆开]曲牌中闭围幕，以写意手法示舟行于水。武大夫妇上场，均念数板。潘金莲数板为：“奴家，奴家生来命儿苦，嫁了个丈夫三寸丁，别的买卖不会做，终朝每日卖炊饼。”夫妻议定“搬场”，同赴阳谷。下即五毒坐洞，五妖扮像脸谱，尽整极妍。蜈蚣勾金脸，曰“金头大仙”，壁虎勾银脸。曰“银头大仙”，蝎子勾黑花脸，曰“护背大仙”，蛤蟆勾绿金脸，曰“文面大仙”，红蟒通身朱茜，曰“赤锦大仙”。武大例走矮子，假武大幻形，当然也走矮子。而知县吴大炮亦走矮子，有三者比身量事。因又名《三矮奇闻》。
红蟒幻假潘金莲，是在武大卖“油炸鬼”时上场的，于是真假难分，引出两真两假在“鬼拉腿”小拉子中，互相猜疑。真假金莲即以“这是哪里说起!”叫起慢板，各唱四句，词句相同。最后由真假武大对唱“你是个……”叫起，真假金莲合唱“十三咳”。京剧之有“十三咳”，实源于此，后用之于《大登殿》。
包拯出场唱大段西皮流水，由于前场铺垫火炽，有嗓能唱者必获彩声。审讯至照妖镜迫妖现形时，唱散板：“为什么照妖镜光明不开?莫非是深山内千年妖怪?”天师却以“妖魔大胆!”叫起，接西皮“腿”改唱二黄“胆大的小妖魔竟敢前来!龙虎山降妖术威名在外，不现形终难免五雷降灾!”此与《大保国》、《罗成叫关》之二黄转西皮，殊途同归，均称别致。后场起打，机动灵活，一般演者，袭用常套亦能花雨缤纷。若得旗鼓相当者合作，则加大法官抛叉插蛤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搭“上天梯”捉壁虎，小法官摆“相思板”拿蝎子，红蟒精再打出手，更显锦上添花。
《五花洞》以神话剧的类型，人妖变幻，率意为之。原始的《五花洞》，武大与潘金莲为一真一假，后则倍之为双真双假，曰《四五花洞》。再倍之为《六五花洞》，最高纪录，曾出现四真四假，曰《八五花洞》，济济群雌，芸芸众矮，使人眼花缘乱，目不暇接，虽谲诡之中再显谲诡，未免荒唐之中更显荒唐。然贤如四大名旦，亦曾演此剧于义务戏及堂会戏中。
抗战胜利后，梅程复出，曾与其他名且义演此剧于沪，时程砚秋体已丰硕，梅也五十出头，程以潘金莲传统装扮之裤、袄、腰巾，必须腰肢纤细，袅娜娉婷。而顾影自盼，旧时衣裉，已不能宽褪三分，更不愿搔首弄姿，忸怩作态。乃倡议改穿褶、裙，上套宽边坎肩，再系腰巾，既可藏拙，复增袖舞，梅从其议，他人当无异说。手是新制服装数套，只供一场之需。为了纪念曾合一影，予珍藏之，惜已遗失。后程以此改良服装用之《玉堂春》苏三，显妍藏拙别具一格。
抗战之前，长城唱片公司。以重金礼聘梅尚程苟合灌此剧之四句慢板，人各一句，四派并呈。讵料好事多磨，几至不欢而散。原因是潘金莲的四句慢板，头两句适于拖腔，易标本派风韵，后两句则运腔较难。灌片之曰，共商分配方案，梅以声望所归，公推先唱首句，第二句尚、荀互争，相持不下。时慧生之子荀令香，方立雪程门，程、荀过从较密，程乃劝荀让第二句于尚，当场按荀派风格为荀谱制了第三句新腔，己则自任第四句以殿尾。唱后灌毕，荀仍芥蒂于胸，程婉转劝慰，始息其怒。此片问世后，串演《盗魂铃》、《纺棉花》者，常摹学之以娱众，殊不知此片之成，砚秋实有功焉。
早年四大名旦合演之《四五花洞》，配角当然整齐，杨小搂、尚和玉等曾饰大法官，高庆奎、裘桂仙等曾饰包拯．王长林、慈瑞泉、张文斌、曹二庚曾饰真假武．大及吴大炮。继起之《四五花洞》，较整齐者当属1943年之合作戏，戏校四玉——李玉芝、白玉薇、张玉英、秦玉梅分饰真假潘金莲，慈少泉、王盛如、张永禄、李盛芳分饰真假武大，马富禄饰吴大炮，奚啸伯饰天师，孙毓坤饰大法官；而以金少山饰包拯，照乘有珠，尤焕异彩。．．．各地上演《五花洞》，均为单演。惟盖叫天在上海大舞台初演全部《武松》时，曾加入《五花洞》，饰潘金莲者为陈丽芳，饰吴大炮者为孙盛武，饰包拯者为刘砚亭，饰天师者为杨宝森。时宝森尚未挑班，为盖叫天挂二牌而自带陈、刘、孙等为之配演，故于《五花洞》中分饰各角，不参加全部《武松》。唯武大郎由上海名丑盖小山扮演，《五花洞》前，更加演《武大郎招亲》，戴员外巾，穿女帔，以矮子功夫走老生台步，红极一时。如此加演于《武松》中，真是匪夷所思了。

《六五花洞》剧照自左至右依次是：王幼卿、于连泉、尚小云、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