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轶事 | 记秦腔名家尹良俗先生

近年来，我们敬仰和喜爱的秦腔老艺术家一个一个地相继离去：李箴民、薛志秀、吴西民、卫保善、王玉琴、王辅生、段林菊、陈妙华、李继祖、牛利民、杨金凤、张兴美、伍敏中、张惠霞、杜彩霞、原安民等，这些在生前或多或少都与我有所交往的艺术家的离世，使我一次又一次倍感痛失亲人般的悲哀。还有那些离开舞台多年长期瘫痪在床饱受疾病折磨的，如孟小云、茹甲华、昝金香等，又有几个人还记得他们而给予关爱呢！

上次拜访尹良俗，我至今记忆犹新。2008年春节，正月初四，西安刚下过一场大雪，我和另外两个戏迷朋友一路打问，终于在西郊仪表厂103家属院的一栋旧楼里见到了时年76岁的尹良俗。自从1993年退休以后，尹老师和秦腔圈来往较少。见有戏迷来看望他，尹老师非常高兴和热情。因为前两年患了中风，行动不便，思维和言语也有所迟缓，记性较差，但交流起来还算顺利，特别是现场哼唱起秦腔来倒是句词一点也无差错。

尹良俗1933年2月28日生于长安县郭杜，幼时家境凄惨，母亲早逝，兄长被拉了壮丁，妹妹过继给姨家，患病的父亲带着他住在西安的一座破庙里乞讨度日，仅有的锅灶碗筷之类必需品还是苏育民家的。1942年尹的一位舅爷领他去易俗社，找乡党王蔼民、宋上华和杨令俗介绍插入第13期甲班学艺。当时的易俗社，分甲乙丙三班，实际就是老中青三个演出阵容。年仅9岁的尹良俗加入了甲班，被人们戏称为“甲班大学生”。好长一段时间，尹良俗专为甲班的雒秉华配演娃娃生。比如《瓜地打狼》的农家娃、《宦海潮》的小少爷、《桑园寄子》的儿子、《烙碗计》的小定生、《火烧绵山》的小皇帝、《折桂斧》的陈植等。和他有终生师徒之恩的则是杨令俗先生。自入社那天起，尹良俗就和杨先生“打脚头”睡觉，给老师端茶倒水，杨老师负责他练功，操心他的一切。杨对尹要求严格，安排全面，希望他能胜任文武小生各种门类。尹良俗17岁起开始挑梁演戏，第一个是《花亭会》（初和屈效梅、后和李箴民），这是文生戏的开端。随后杨令俗又给他教了武生戏《黄逼宫》、《截江》、《伐子都》，以及后来的《重台别》、《望春楼》、《青梅传》、《龙门寺》、《杀狗》、《洞房》、《别窑》、《黄鹤楼》、《悔路》、《激友》、《龟山打架》和《藏舟》等。1952年随西北演出团晋京参加全国首届戏曲汇演，在本戏《游龟山》中和张新华轮流饰演田玉川，随后在石家庄、天津等地巡演。1953年随易俗社演出团赴朝鲜慰问志愿军，演出了《三岔口》、《两将军》和《藏舟》等戏，荣立三等功。1956年参加陕西省第一届戏曲汇演，获得演员三等奖，随后又饰演了《三滴血》的李遇春和周天佑，《软玉屏》的丁守梅和秦一鄂，《夺锦楼》的梅玉鉴和柳子俊，《三知己》的史可法，《美人换马》的杜隐，《韩宝英》的沈祥风，《盗宗卷》的田子春等。文革前就演过现代戏《保卫和平》、《红梅岭》和《灯笼红》等。文革中，许多老艺人和著名演员受到冲击而靠边站，而这时的尹良俗则大红大紫，用他自己的话说：“八个样板戏，我主演了七个”。《沙家浜》的郭建光、《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红色娘子军》的洪常青、《奇袭白虎团》的严伟才、《平原作战》的赵永刚等以及《雷锋》中的雷锋、《八一风暴》的雷鸣等。文革后，更是演出了《西安事变》的张学良、《白龙口》的刘少奇而开秦腔能演当代领袖人物之先河。由于尹良俗有扎实的功底，一直在社里挑大梁，后来长期担任易俗社生角组的练功组长和演出一队队长。尹良俗和张咏华是人们公认的易俗社的两位“老黄牛”。

不过也有人对尹良俗的表演和唱腔有不同的看法，他自己也承认说：“大家都说我演戏卖力，狠戏，但往往过火，自己也深感到了这一点，激情有余，抒情不足。唱腔上是个左左音，真正唱的好听悦耳还不够。”

尹良俗天资聪慧，又得唐虎臣、郑香亭、杨令俗、宋上华、米钟华、凌光民等名师指教，少年成名，春风得意，所演角色又多是俊美风流的武将才子之类，用现在流行的话语，就是那种实力加偶像派的明星，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也有所迷失。尹良俗的两段婚姻都是先甜后苦，不欢而散。到晚年，他自己和康兰、傅凤琴三人都孤单凄凉。傅老师在尚友社单身楼居住时，我看望过几次。后来那里拆迁改造，听说傅老师被儿子接回西影厂居住了。好几年未见，很挂念她老人家。尹良俗去世后，易俗社在办公楼设立了灵堂，供晚辈学生和戏迷祭奠。我欣慰地看到，康兰老师以妻子的名义敬献了花圈，可见结发之情重于一切恩怨。祝愿康老师健康安泰！

也许，在天堂，尹良俗并不孤独，肖若兰先生正等待他一起重游龟山……

张力于2012年10月17日

注：原文标题为《悼尹良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