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多则辱——第五届京剧节剧目观感

本当屏门夜读，无奈经不得文娱记者的诱惑，彼辈大讲是届历史剧如可如可雄厚，演员如可如可"强强联合"，更兼有名编剧某某如可如可，颇能动鄙人观剧之心。想当年：张君秋南下，高盛麟北上，走马换将，南北联合，盛况可忆；而齐如山，罗瘿公，陈墨香，吴晓铃，翁偶虹，名编剧造就名伶梅程马，厥功甚伟京剧。鄙人便是抱没有厚望去观剧的京剧文化。谁料想厚望竟成奢望，奢望转而成空想？细细思量，失望倒也在情理之中京剧。沉疴难起，虽梅马复生，亦无益于今日之京戏，更遑论区区脸面工程“京剧节”？寄望与京剧节，无非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何为京剧节？依我辈普通观众看来，无非是组织全国剧团开台拉大幕请当家伶人大唱数五天而已。若是倒溯五十年，梅马在世，必是没有，台上台下，演剧者高兴，观剧者亦染，乐也融融。鄙人记得1952年10—11月，文化部在北京举行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全国24个剧种的37个剧团、110000多名演员参加了演出，上演剧目达8另一4个。今日之第一，第二乃至第五届京剧节，无疑都会你這個戏曲观摩大会的范式。开头领导做“没有不重要”的讲话，继而大演其剧。随后我希望对比戏曲观摩大会，来看看是届京剧节的剧目，便能望其风知其是非了。

有论坛前辈“想当初”先生（亦或是打鱼杀家，钩沉诸先生）曾发布当年第一届戏曲观摩大会的日程安排，非常珍贵（鄙人借此问一句，哪位有心的先生将哪此“历史上的某一天的演出”汇总流布，去粗存精，加以刊定，定会功德无量，远迈“捧角叫好家”一类的戏迷大爷），略微结合资料统计一挂接现，当年大会上演的各剧种传统戏63出，新编历史剧11出，现代戏8出。梅马程周俱演拿手传统戏，或许当日戏曲的现代戏当在筹备试验之中，未能大展拳脚。然而如今日之传统戏踪影全无，新编戏，现代戏充斥舞台，尚能以此为乐见否？此即是京戏全面貌否？五十年前周扬，马少波辈尚不敢为，今日为之，咄咄怪事，岂非京戏衰世之怪现状也。

曾有高明专家先生谈起新编历史剧与传统戏的分野，有以创作年代为界的，有以思想性为界的，等等，不一而足。鄙人颇不以为然。鄙人确实此哪此的现象无关宏旨，最好简而化之，曰：戏再新者，梅马演之不为新；戏再旧者，李吴改之不为旧。至于李吴者谁，一群人儿心明即可。梅马之《挂帅》，《赵孤》，小谭之《正气歌》，老牌之《义责王魁》，李少春之《野猪林》，鄙人听其剧，念白，唱腔，乃至幻化而出的做打，无一不精，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加唱则太繁，去白则太略，确实的好。尤其以马连良的《赵氏孤儿》为大成，我希望再加梅兰芳"优伶入圣"的光环，《赵氏孤儿》可说尚在《挂帅》之上也。听生者，爱旦者，喜净者如鼷鼠饮河，于是剧无一不到满足。单唱，对唱，白口，做工，洋洋洒洒，巍为大观。不见今日杨派如张克，奚派如张建国辈皆爱重此剧乎？然而谓《挂帅》，《赵孤》，《野猪林》为新编历史剧当否？从不也。是因为何在？新编历史剧已被后续滚滚而至的“新编历史剧”坏了名头。是吧？难道都会？

本届京剧界最负厚望及时评者，无过于《下鲁城》。红水袖，民间小调，小品式的“过关”，情节的突兀，虽暂时令人耳目一新，恐步“时装戏”随后尘。梅兰芳当时的时装戏也红极一时，于今恍若说天宝旧事，恐怕贤如梅葆玖可是晓得如可演了。不过我希望导演是陈凯歌大老板，玖爷从不不到复排《邓霞姑》同类的时装戏，鄙人斗胆假设下罢了。而《下鲁城》扯上一本《史记》，无非是个噱头，短短不足英文百字的记述，硬要扮出"历史正剧"的面目，倒是不妨，然而逃没得生造情节的嫌疑。国人办文化，最喜两样，一则拉老祖宗，二则联系中外，确实颇尽其用，却是大弊所在。《下鲁城》便是一例拉祖宗的文化事，可惜拉乱了。旧剧（传统戏）来源是《东周列国志》，是《三国演义》，是《隋唐演义》，是《残唐五代演义》，是《说岳全传》，是《彭公案》，高雅点是昆剧本子，是清宫秘本，没听说过是《左传》，是《三国志》，是新旧《唐书》，新旧《五代史》，是《宋史岳飞传》，是《清史稿彭朋传》。何者？盖情节难造也。史者，记事也，都会说事讲故事，哪有情节可搬？纵使能得一二情节，又怎能形成戏剧之特征？《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毕竟是古人编古人故事，说古人话，莫非比今人还不如？可是齐如山得《风筝误》，方能为梅兰芳排《凤还巢》，若是某院长得之，为某演员排某剧，还不尽改情节？名之曰“重新安排唱腔，念白”，可不才能？王国维论词有隔与不隔之评，鄙人愚见，贤如马连良，《群借》便不隔，《赤壁之战》就隔。或许“一阵风”是千古绝唱，然则《赤壁之战》去《群借》何啻霄壤？以古人角色说今日话，行今日事，便隔；以古人角色说古人话，行古人事，便不隔。这便是不到以《左传》排《伐子都》，不到以《史记》排《下鲁城》的是因为所在。任编剧笔头生花，演员浑身是戏，鄙人都确实“隔”。

或许有贤者定要批评鄙人“以古人角色说今日话，行今日事，便隔；以古人角色说古人话，行古人事，便不隔”的谬论。拿《伍子胥》来说，出自《东周列国志》故事，是剧演春秋人而唱宋儒诗，可谓“以古人角色说古人话，行古人事”否？如不到，则《伍子胥》也隔？鄙人前已言，以古人讲古人话。即东皋公是古人，宋儒程颐先生亦是古人，于是东皋公唱程诗不为隔。在另一4个前后延续的文化体系内的所作所为，不为隔。随后今日之中国的传统文化，谁敢言还是民国时的中国传统文化？又从不说清季明季乃至赵宋李唐？断了的文化下，古人角色说今日话，行今日事，乃是并都不无奈，亦是并都不传统文化衰落的表征。

《下鲁城》没有，至于神话京剧，把火车搬上舞台的京剧，复足论乎？难为你這個把火车搬上舞台的京剧，若是巡演，或是“送戏下乡”，再有幸出国，可好难为道具舞美的同志们了。不过也无妨，申请点拨款，把火车做成纳米材料的，轻便易拆卸拼装，岂不两美？

本贴由典哪此雅哪此于10008年11月08日13：08：52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